教室后排的储物格里,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正静静躺在旧口罩中间。指尖抚过口罩边缘磨出的毛边,消毒水的气味突然从记忆深处漫上来。那是2022年寒冬的腊月二十三,我永远记得那天清晨,窗外的梧桐树在寒风中簌簌发抖,而教室里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停课,变得格外安静。
那天早自习的预备铃刚响,班主任李老师就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冲进教室。她口罩上的水雾还没散尽,说话时鼻尖冻得通红:"同学们,从今天起我们要开启为期两周的线上学习。"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抽泣声,我看见小夏把数学作业本攥得皱成一团,她家刚搬来新校区,父母都在外地务工,连台二手平板都舍不得买。李老师蹲下身替她扶正歪斜的课桌,保温杯里的枸杞茶在晨光里氤氲出朦胧的热气。
线上课堂进行到第三天,我收到了匿名快递。拆开层层包裹的泡沫箱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三台平板电脑,每台都贴着姓名标签。最底下压着张便签:"小夏家的设备问题解决了,后续需要帮助的随时找我。"笔迹是李老师特有的遒劲字体,右下角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那天傍晚,我看见她独自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调试投影仪,玻璃窗上的霜花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真正让我刻骨铭心的,是封控期间那个飘雪的深夜。社区群突然弹出紧急通知,说有位独居老人卡在电梯里无法下楼。我抓起外套就往外冲,楼道里消毒水的气味比往常浓烈许多。推开单元门时,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,张爷爷佝偻的身影正贴着电梯门慢慢挪动。他军绿色棉袄上结满冰碴,手里攥着个磨破边的布兜,里面装着给孙子准备的生日蛋糕。
"丫头,能帮我按个按钮不?"老人说话时,呼出的白气在口罩上方凝成细小的冰晶。我蹲下来替他系紧松开的鞋带,发现他脚踝处露出的膏药已经结块。凌晨三点送他回家时,楼道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——是闻讯赶来的社区医生和志愿者。老人从布兜里掏出块水果硬糖塞给我,糖纸上的蜡印还带着体温,那是我十二年来第一次收到陌生人赠予的糖果。
解封后的第一场春雨里,我们班在操场开了场特别的班会。小夏作为志愿者代表发言时,手指还在微微发抖:"那天我看到张爷爷在雨里等救护车,就想着如果大家都能伸出援手..."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掌声打断,不知何时,二十三个同学都举着印有自己名字的"爱心手环"。那天傍晚,我们给社区送去了三百个手环,每个手环上都写着:"记住2022年2月23日,那天的雪很干净。"
如今每当我经过教学楼后的梧桐大道,总会想起那天清晨教室里未擦净的粉笔灰,想起张爷爷布兜里融化的奶油,想起李老师保温杯底沉淀的枸杞。那些被口罩遮住的面容、被隔离墙阻隔的轨迹、被消毒水浸泡的晨昏,最终都化作春泥,滋养着少年们心中的那棵树。它不再惧怕寒风,因为每一片落叶都记得,曾经有人为守护春天,在凛冽的冬日里种下了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