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爱趴在教室的窗台上观察梧桐树。那些被阳光穿透的叶片像无数把小扇子,轻轻摇晃着斑驳的光影。那时我总以为,生命就像这棵梧桐,只要扎根在沃土里,就能永远向着天空生长。直到某个深秋的午后,我在树下捡到一片干枯的银杏叶,才惊觉原来每片叶子都有自己的时辰。
记得十岁那年的暑假,外婆带我在江南水乡的古镇里采莲蓬。青石板路上铺满细碎的月光,她教我辨认莲蓬上每粒莲子都是星辰的碎片。那时的我总爱把采来的莲蓬藏在竹篮最底层,说要等它们长成会游动的鱼。外婆笑着用蒲扇驱赶蚊虫:"莲蓬要睡够整个夏天的觉,才能在秋天酿出甜酒。"她布满皱纹的手掌摩挲着莲蓬,仿佛在触碰时光的纹路。后来我才明白,那些被我遗忘在角落的莲蓬,早已在某个清晨悄然成熟。
十五岁的雨季格外漫长。教室外的香樟树在暴雨中疯狂摇摆,树冠像张开的巨伞遮蔽着天空。我蹲在走廊尽头,看着雨水在积水里折射出七彩光晕,突然想起去年秋天外婆教我编竹蜻蜓。她将细竹劈成两半,用针线将竹篾缝成螺旋状:"竹子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弯,才能飞起来。"可我的竹蜻蜓总是歪歪扭扭,像喝醉的蝴蝶。那天雨滴打在脸上生疼,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像那根未能成型的竹篾,在无数次的失败中失去了韧性。
十七岁生日那天,我在老宅的阁楼发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。扉页上写着:"2023年9月15日,今日学会用枯枝作画。"字迹被岁月晕染得模糊不清,却让我想起去年冬天陪外婆扫雪的情景。她颤巍巍地捧起扫帚,说要教我堆雪人:"雪人要集齐天地灵气,才能在春天开出花。"我们踩着积雪在院子里转了三圈,最终堆出的雪人只有巴掌大,却让我第一次触摸到了生命的另一种形态——原来最珍贵的礼物,往往藏在最朴素的行动里。
此刻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我依然能看见那棵梧桐树。它的枝干上缠绕着紫藤,新抽的嫩芽在风中舒展成绿色的云朵。书架间飘来《瓦尔登湖》的章节,梭罗说:"野花从不会在文明的缝隙里枯萎。"我想起外婆临终前塞给我的那包晒干的桂花,她说:"这花要埋在树下,明年会开出星星。"或许生命本就像这些自然之物,有的如莲蓬般静待时令,有的如竹篾经历淬炼,有的像枯枝在岁月里沉淀出智慧。当我们学会与万物共舞,每个季节都会成为生命的诗行。
暮色渐浓时,图书馆的灯光次第亮起。我合上书本,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与梧桐树的影子重叠。或许真正的成长,就是学会在时光的褶皱里,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银杏叶,在恰当的时节,将故事写成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