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声刚响,我正低头收拾书包,忽然听见校门口传来急促的咳嗽声。抬头望去,张奶奶佝偻着背站在梧桐树下,深秋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褪色的布包,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"小同学,能帮我扶一下吗?"她沙哑的声音在暮色里飘荡。我慌忙放下书包,发现她脚边散落着几个鼓起的塑料袋,最上面那个装着半袋白菜,露出几根蔫黄的萝卜。校门口的台阶被落叶覆盖,她正踉跄着往坡上挪,布鞋后跟已经磨得发亮。
我们沿着青石板路往社区活动中心走时,张奶奶絮叨着要给住院的老伴送饭。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摩挲着饭盒边缘,塑料封条已经翘起毛边。"这月退休金又涨了五块,够给孙子买支钢笔。"她突然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像被风吹皱的湖面,"你们年轻人总说房价高,可我住的老房子,水电费加起来还没你一个月奶茶钱。"
走到三楼楼梯拐角,她突然踉跄了一下。我伸手要扶,却摸到她冰凉的手腕。"别碰我!"她惊慌地甩开,布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。白菜滚到台阶下,萝卜滚进花坛,饭盒盖子弹起来砸在墙上,震落几片墙皮。张奶奶蹲在地上,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台阶缝隙,指甲缝里还沾着早上摘菜时留下的泥土。
社区志愿者小王闻声赶来时,我们正合力把白菜往肩上扛。张奶奶突然抓住我的袖口,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:"我闺女在深圳打工,上次寄钱回来,她手背上都长茧子了。"她从布包底层掏出个蓝布包,层层剥开是张泛黄的合影,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姑娘抱着婴儿,背后是九十年代的老式居民楼。
那天下午,我们帮张奶奶把菜送进活动中心厨房。她硬塞给我两颗橘子,说这是今早摘的砂糖橘,"比超市便宜两毛钱"。回程时经过小卖部,她突然停下脚步:"能帮我把这瓶酱油提到四楼吗?在老李家窗户底下。"我抬头望去,五楼那户人家阳台上晾着褪色的蓝布衫,风一吹,像面褪色的旗帜。
后来每次经过社区活动中心,我总会多看两眼三楼那个窗户。有次看见张奶奶在窗台浇花,阳光透过她稀疏的白发,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小王说下周要组织志愿者活动,我默默把刚领的助学金存折塞进书包夹层——昨天在银行柜台,柜员阿姨特意多找了我五十块零钱,说张奶奶常来兑换零钞,给孤寡老人买降压药。
前些天暴雨,我又看见张奶奶在社区门口等志愿者。她深蓝色的旧伞被风吹得歪斜,怀里却护着个保温桶。"老李家孙子考上大学了,非要给我送饺子。"她笑得眼睛眯成缝,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。雨水顺着伞骨流成线,打湿了她新买的棉布鞋,鞋面上还残留着洗衣粉的清香。
昨天路过社区公告栏,看见贴着张寻人启事,照片上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我站在梧桐树下看了很久,树影里仿佛浮现出张奶奶佝偻的背影。暮色渐浓时,我掏出手机给小王发消息:"下周五的志愿活动,我带二十斤大米和十箱牛奶,还有..."手指悬在键盘上,最后补了句:"张奶奶说,这是她攒了半年的菜钱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