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桠,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碎影。我蹲在树下捡拾被风吹落的槐花,忽然从书包侧袋摸到一条灰蓝色围巾,柔软的毛线还带着体温。这条围巾是母亲在二十年前春天织就的,她总说:"天冷了就围上,我手上的毛线针永远等你回家。"
记忆里的围巾总与槐树有关。小学时每个深秋,母亲都会带着我在树下捡拾槐米。她教我辨认青涩与成熟的区别,说槐米要等霜降后才能采。竹篮里渐渐堆满金黄的果实,母亲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捶打枝干,细碎的槐米簌簌落进竹筛。那些年我总嫌过程漫长,直到某次高烧住院,醒来时发现床头摆着用槐米熬的米粥,琥珀色的汤羹里浮着几粒未褪尽的青涩。
中学阶段的围巾开始出现毛线结。课业渐重,母亲仍坚持每周送饭。她总把保温桶藏在槐树根部的石洞里,说这样既防偷吃又保温。有次数学月考失利,我在树洞前待到暮色四合,母亲举着热腾腾的饭盒出现,围巾肩头沾着草屑:"考砸了就当给老槐树施肥。"她粗糙的指尖拂过我凌乱的试卷,像整理枝桠般将皱褶抚平。
高考前夜暴雨倾盆,我蜷在书桌前复习。忽然听见槐树枝断裂的脆响,母亲浑身湿透冲进屋,怀里紧裹着发霉的旧毛毯。原来她冒雨去废品站捡拾旧毛线,想给我织条新围巾。那夜台灯的光晕里,她佝偻着背拆解旧物,银发与暗红血丝在台布上织成奇异的花纹。我忽然发现母亲眼角的皱纹,竟与槐树皲裂的树皮渐渐重合。
如今我带着围巾 traveling,在异国公寓的暖气房里,依然习惯在清晨裹紧它。视频通话时,母亲总说:"线头又松了,等回来看我补补。"她仍保持着捡槐米、织围巾的老习惯,只是老槐树早已被开发商砍伐。前日整理旧物,发现母亲偷偷塞进围巾夹层的信,泛黄的纸页上写着:"若你找不到春天,就回家看槐树开花。"
暮色中的街道华灯初上,我望着橱窗里新潮的围巾,最终将灰蓝旧物重新系上脖颈。霓虹映照着毛线上的岁月痕迹,恍若看见二十年前的春天,母亲在槐树下结第一粒毛线扣的模样。那些年她把青春织进每寸经纬,而时光也悄悄把青丝染成霜雪,最终化作围巾上永不褪色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