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声刚响，我背着书包冲出校门。暮春的雨丝斜斜地飘着，把柏油路面洇出深浅不一的油花。拐过街角时，忽然听见"咚"的一声闷响，接着是急促的咳嗽声。

我蹲下身，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雨衣的老人蜷缩在绿化带旁。他灰白的头发被雨水黏在额角，布满老年斑的手正徒劳地摸索着柏油路。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，在苍老的脸颊上划出浑浊的溪流。

"大爷，您需要帮忙吗？"我伸手去扶他。老人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，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："别碰我！"他干枯的手抓住我的手腕，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肤。我这才注意到他左眼蒙着块灰扑扑的纱布，右眼浑浊得像蒙了层雾。

"我...我这是...眼疾..."老人声音细若蚊蝇，雨衣下露出半截褪色的拐杖。我这才看清他拄着根竹制拐杖，杖头缠着褪色的红布条。他颤抖着从雨衣内袋掏出个布包，层层剥开是几粒泛黄的中药丸。

这时一辆 scooter 突然刹在面前，后座坐着个穿校服的女孩。老人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："囡囡！快跑！"我转头看见女孩惊恐的脸，她慌忙跳下车，却被老人拽着雨衣下摆死死按在怀里。

"你妈妈前天刚走的。"老人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，震得我手背发麻，"她走的时候攥着这包药，说要给我留着..."他的喉头剧烈滚动，浑浊的泪水砸在积水里，"这药...这药救不了她的命啊..."

雨越下越大，我摸到老人口袋里冰凉的硬物——张泛黄的全家福，照片里年轻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，老人站在他们身后笑得灿烂。女孩突然冲过来，死死抱住老人雨衣的左袖，袖口处露出块暗红色的烧焦痕迹。

"爷爷，我带你去医院。"女孩的声音像被雨水泡发的纸片，打着颤。老人却固执地摇头，布满皱纹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，用最后的力气往我书包里塞了那包中药丸："替我...照顾好囡囡..."

那天夜里，我抱着那包中药丸在台灯下发呆。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药丸上，泛着青灰色的光晕。突然想起语文课学的《列子·汤问》，那位为盲人采药的巨人，不正是这样在混沌中寻找光明吗？

第二天清晨，我在校门口又遇见了那位老人。他拄着拐杖站在梧桐树下，晨雾在他灰白的发梢凝成细珠。我悄悄把中药丸塞进他雨衣口袋，转身跑向公交站。车窗映出我通红的眼眶，忽然明白有些温暖不必言说，就像春雨润物无声。

如今每当我经过那条街，总会想起老人布满沟壑的手掌。他教我懂得，生命中的微光或许微小如药丸，但只要愿意传递，就能照亮更多在黑暗中跋涉的人。那些被雨水打湿的黄昏，那些在命运褶皱里绽放的温情，终将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琥珀。